電視裏的新聞字幕滾動播放，季鹿看著灰色的字，頭腦發懵，像是在做夢，開始分不清什麽是現實。

一瞬間，那些字她好像認識，又好像都不認識了。

於侃先發現她的不對勁，叫了她一下，“季鹿，你怎麽了？”

季鹿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屏幕，一動沒動，臉色發白。

這時，林凡也反應過來，拍了兩下她肩膀，“小季鹿，你認識她啊？”

季鹿回過神來，轉頭看他，眼神還是有些渙散。

“我想起來，我經紀人今天，還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她找了借口，想立即離開。

“誒？季鹿，你這就走啊？”

她站起身，林凡覺得不對，還想勸她再等等。

不料，季鹿走到門口，又突然轉回身來。

“林凡，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宮羽我來過。”

“啊？”林凡眨巴著眼睛，不明白她什麽意思。‘

大早上來找人，還不讓說。

季鹿腦子混混的，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等我忙完，我會再找他。”

說完這句話，她就跑了出去。

林凡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不對，絕對有問題。

要不要等Asher回來知會他一聲呢。

“I am not happy anymore. ”

視頻裏，一米九的漢子對著無數的閃光燈與麥克風，垂頭喃喃地說著答非所問的話。

那些記者們顯然一楞，可下一秒，還是有人繼續追問保險賠償的細節。

安娜的老公擡起頭眼睛紅紅的，看那個記者一眼，又喃喃地重覆了一句。

“I won’t be happy anymore.”

這次記者們沒再給他緩沖的機會，各種問題鞭炮似得，劈裏啪啦砸向這個剛剛失去愛妻的男人。

旁邊有人試圖拉走他，強迫結束這場殘忍的記者會，不過，這一舉動反而讓所有記者們著急得一擁而上。

季鹿看著屏幕裏，男人局促地擺著雙手，迷惘的眼睛四下張望，卻找不到任何焦點。

悲傷的情緒達到極點時，他掀翻了桌子。

會場終於安靜下來。

安娜的老公嘴唇嚅動了兩下，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他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視頻也到這裏戛然而止，畫面定格在這一秒。

季鹿看著視頻，慢慢將腿彎曲，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角落。

都說世事無常，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

想起之前參加安娜貝克婚禮時，兩位幸福的人兒在眾人面前，描述著浪漫的相遇，未來的憧憬。

羨煞在場眾人。

再回首，摯愛卻成了夢裏人。任誰都會崩潰。

季鹿窩在毯子裏，內心各種情感翻滾，她傷心於安娜的猝然離世，也為這對相愛的人感到痛惜。

明知道這只是一場意外，可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哪一天出事的人是她，那宮羽他會變成什麽樣。

也會如此狼狽？如此失控？

她有點不敢想。

沒人生來就是哲學家，但遇到喜歡的人，誰都逃避不了愛情這個命題。

怎樣愛一個人才算正確？

我想愛你的時候便愛你，不想愛你的時候便不愛你。

過去二十五年，季鹿一慣保持著這樣的想法，只有在這一刻，她動搖了。

聽到電話響鈴時，已是華燈初上，季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懵懵地醒過來。

是楊教的電話。

“季鹿？剛打電話怎麽沒接啊？”

聽楊教熱情的聲音，季鹿的揉揉眼角，坐起來，睡意醒了大半。

“剛剛沒聽到，楊教你說。”她忍著打哈欠的沖動回道。

“咱們行程提前了，加拿大來了寒流，有可能下大雪。具體時間我發給你了，別忘了改簽啊。”

季鹿聞言，打開微信，裏面果然幾條未讀消息，除了楊教之外，還有宮羽的。

她指尖掠過宮羽的頭像，點開了和楊教的聊天框。

“這麽急。”看著圖片上的時間，她不禁呢喃出聲。

“不早了，要是像那年一樣下大雪，咱們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了。”

“況且你這段時間歇得可夠久了啊。再不操練起來，十一月份的積分賽，你還想不想拿奧運會的入場券啊。”

提起比賽，季鹿腦子更加清醒了幾分。

她掛了電話，把機票改好。

然而，綠色軟件上的小紅點，無聲勝有聲地提醒著她，還有人在等她一個回覆。

這個回覆，她曾經篤定地認為，只是差一個恰當的時間，而現在...

季鹿嘆了口氣，猶豫許久，撥了電話過去。

“你覺得這兩個怎麽樣？”

半山別墅的庭院裏，宮羽捧著厚厚的一個黑本，轉身問林凡。

“當然第二個了。第二個熱烈又奔放。”

林凡誇張地把手一擡，“象征著感情的洶湧澎湃，至死不竭！”

宮羽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第一張圖片旁邊打了個對勾。

季鳴穿過庭廊剛好看到這一幕，他好熱鬧地湊過去。

“宮羽哥，葉凡哥，你倆幹嘛呢？神神秘秘在這裏，還避人。”

“哎，季鳴，你來了正好。你姐喜歡什麽顏色的花啊？”

林凡把手裏的冊子一揚。

季鳴這才看清，裏面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玫瑰花，以及布置出來的場景。

左面那張是淡粉花瓣的，右邊是艷紅色的。

“那肯定是粉色的啊，紅色這麽庸俗，我姐肯定不喜歡。”

“紅色怎麽庸俗了？！那叫經典好不好？經典！”

林凡蹭得一下站起來就要和他理論。

桌上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

宮羽放下手中冊子，看了看來電顯示，轉頭對兩人比了個“噓”的手勢，起身走向了庭院的魚池那邊。

林凡沖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一揚下巴，“得，我賭兩塊錢，肯定是你姐的電話。”

這不明擺著嗎。

季鳴翻了個白眼，刨根問底道：“但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啊？”

“這還不簡單？”林凡手指著不遠處正在接電話的宮羽，“你看他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嘖，還真是。”

季鳴認同地點點頭，隨手拿起宮羽放下的那本冊子，翻開第一頁，楞住了。

宮羽對背後二人的吐槽充耳不聞，看著池裏的紅魚，想起她上次在這裏餵魚的畫面。

“季鹿，這個月月末，有個頒獎典禮，你要不要去？”

季鹿下意識想問什麽“頒獎典禮”，不過又想到，哪怕宮羽說了她也不一定知道。

“你們會獲獎？”

“還不確定。但已經入圍了。”

宮羽語氣平淡，可他都這樣說了，又邀請她，勢必是贏面很大。

估計拿獎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一想到她也不會在國內呆很久，走之前，見一面也好。

她也有話想對他說。

季鹿欣然應允，“是哪天呢？”

“九月二十八號。”

九月...二十八號？

季鹿忙翻出保存的圖片，楊教發給她的，她剛改的機票，就是九月二十八號晚上十一點。

“季鹿？那天，你有事嗎？”

見她不說話，宮羽微微皺眉，如果她不能來的話，那訂好的酒店也要改期。

“沒有。”

各種思緒在腦海裏走了一遍，季鹿再回答時，已經完全地想好，“我那天沒有事，我會去的。”

“好。”宮羽唇角上揚，“邀請函，我讓奎昊聯系你經紀人。”

“嗯。那我先跟茗姐打個招呼。”

季鹿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種典禮還是要有邀請函的。或許還會走紅毯？

不過，無論哪樣，都是最後一次了。

她走到窗邊，俯瞰熱鬧都市的燈火輝煌，他的世界是比這些還要耀眼的存在。

可惜，她就要，退出了。

夜晚，季家的鐵門被人打開。

一輛車急火火地開進來，車上跳下來一個人，正是得知了“重要消息”趕回來匯報的季鳴。

他剛走進客廳，大步流星地就要上樓。

“季鳴？你要去哪？”

晚上喝過茶，睡不安穩，又恰好被他的大動靜吵醒的季問梅把他叫住。

季鳴扶著樓梯把手，身子一僵，尷尬地回頭，叫她，“媽？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

季問梅犀利地眼神，打量了一下他，又掃了一眼樓上季鹿的房間門，疑惑道：

“你的房間在樓下，你上樓幹嘛？”

季鳴摸摸鼻子，“媽，我那個，有點事想跟我姐說。”

“你姐睡覺了。有什麽事，你先跟我說。”

季問梅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這臭小子一心虛就摸鼻子。

“啊？”季鳴緊張到腳趾都夾緊了，“那個，這個時間我姐不一定睡了。我上去問問。”

他作勢要往樓上跑，就聽下面傳來一聲厲呵，“臭小子，下來！”

看看近在咫尺的季鹿房門，季鳴眼睛一閉，認栽地一步一步退下去。

他只是，想提前來跟他姐通個口信嘛。

至少，宮羽哥表白那天，她能穿得好看點。

觀察著季鳴臉上五光十色的表情，季問梅意識到，他這麽著急來找季鹿，一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過來，跟我去書房。”

季鳴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嗐，他可是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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